诗文库 正文
再乞救中山疏 宋 · 胡舜陟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七五、《胡少师总集》卷三、《靖康要录》卷一二、《三朝北盟会编》卷五九、《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四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见陈遘蜡书,其辞哀切,首陈真定城破,屠戮生灵不知几万人,虏据高城,愈难追逐。臣读之流涕。窃叹朝廷何忍其如此,未尝遣一兵一马为援也?李邈三四十状奏陈,略不见报,朝廷岂不惜土地而爱人民,但以与虏讲和,不敢动兵,一何失计之甚邪?臣请为陛下言之。古者列国兵交,使在其间,推论利害,释二国之患,是以息民而贵和。今虏遣使来,而我使亦往,彼此按兵不动,乃所谓和也。然虏人用兵不已,今日陷一城,明日陷一邑,寻侵而南,有并吞席捲之志,时遣一使邀求宝货,诡辞为顺,使不为备。我之使往,胁之以威,不得吐一语,但以虏人甘言奏闻。而朝廷不察其情伪,便谓和议已定,宣抚司见谓讲和如此,亦不遣兵救援,真定以至破亡。陈遘所以言彼受和议之使留置寨中,而任意攻取,无人救解,彼何计之得,而我何计之失也!今虏悉力中山城下,朝夕必攻城矣,若朝廷又以讲和之故,不令宣抚司应援,必失中山,失中山则河北诸郡不攻而自下矣。河北下,则京师不可都,而宗庙社稷危矣。陛下何得不以宗社为念乎?遘又言:「彼既攻城杀人放火,而我师援之,理不为曲。朝廷若任诸镇之存亡,不复顾恤,则更无可论;若欲保全,伏乞速赐指挥宣抚司火急遣兵前来」。遘之言如此,可谓切矣。陛下若听大臣之论,谓既讲和,不复应援,则非惟失宗社至计,第恐土地人心必两失之。若大臣谓今日无兵,何以为援,臣以为河北之民皆兵也,使诸郡县倾廪库与民共之,朝廷以好爵縻之,何患人不为用?但系措置何如耳。遘乞宣抚司兵自深、冀来祁,会合马忠兵,宣抚兵击其西,祁兵击其东,中山兵为内应,则转祸为福,易败为功,其言似为有理。伏望陛下诏三省枢密院日下详酌施行。取进止。
乞内外兵马并听节制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三、《梁溪集》卷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昨日申时闻马忠承枢密院指挥,移寨入壕,披城屯泊,事属非便。臣即时劄下马忠依旧于元劄寨处,不得移动。今准内降御批,依旧令劄寨施行讫奏来,急速不得时刻注滞。臣已再行下马忠遵依圣旨施行去讫。契勘臣屡奉圣旨,专令掌兵马事,应系内外统制兵马并令听臣节制,军政方一。欲乞降睿旨付三省、枢密院,今后有指挥应干兵马事,并先关送行营使司相度施行,庶几不敢误事。谨录奏闻,取进止。
〔御笔〕城内兵马听李纲节制,城外兵马别差人。
〔亲笔宣谕城外兵马听宣抚司节制〕应城外军马统制、统领官已下,马听宣抚司节制,不得侵紊。付李纲知委,奏。
缴进根刷到递角劄子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九四、《梁溪集》卷五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契勘昨自金贼作过以来,道路不通,四方奏报,委积邮传。臣寻委差本司属官张奕同马忠措置新郑门以西递铺,今根刷到递角六百馀件,除系进奏院收管外,有金字牌子肆个,已开奏状五十纸,并实封奏状二十封,用黄帕封全,谨具进纳。
〔御笔〕备见卿勤劳,益加叹奖。
书精华录漫兴杂感诸诗后(因诗首及荆襄,固余甫经地,故有是作。) 其四 清 · 严遂成
七言律诗 押侵韵 出处:海珊诗钞卷第九
短箫铙吹戛龙吟,亦有遗忠录可寻。
柴市三年从信国(范忠贞画壁记马忠毅《汇草辨疑》。),灰钉一夕请王琳。
熊蹯未熟脩降表,雀鷇曾探识苦心(尚之信劫父可喜叛降吴逆,可喜以忧死。)。
功节分明颁赏重,哈番世袭到于今。
谏太子承乾启 隋末唐初 · 于志宁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四
臣闻尧称稽古。功著于搜扬。舜曰聪明。绩彰于去恶。然开元立极。布政辨方。莫不旌贲英贤。驱除不肖。理乱之本。咸在于兹。况阉宦之徒。体非全气。便蕃阶闼。左右宫闱。托亲近以立威权。假出纳以为祸福。昔易牙被任。变起齐邦。张让执钧。乱生汉室。伊戾为诈。宋国受其殃。赵高作奸。秦氏钟其弊。加以宏石用事。京贾则连首受诛。王曹掌权。何窦则踵武被戮。遂使搢绅重足。宰司屏气。然顺其情者则荣逮幼冲。迕其意者则灾及襁褓。爰暨高齐都邺。亦弊阉官。邓长禺位至侍中。陈德信爵隆开府。外干朝政。内预宴私。宗枝藉其吹嘘。重臣仰其鼻息。罪积山岳。靡挂于刑书。功无涓尘。已勒于钟鼎。富踰金穴。财甚铜山。是以家起怨嗟。人怀愤叹。骨鲠之士。语不见听。謇谔之臣。言必被斤。齐都颠覆。职此之由。向使任谅直之臣。退佞给之士。据赵魏之地。拥漳滏之兵。修德行仁。养政施化。何区区周室而敢窥觎者哉。然杜渐防萌。古人所以远祸。以大喻小。先哲于焉取则。伏惟殿下道茂重离。德光守器。宪章古始。祖述前修。欲使休誉远闻。英声遐畅。臣窃见寺人一色。未识上心。或轻忽高班。或陵轹贵仕。便是品命失序。纲纪不立。取笑通方之人。见讥有识之士。然典内职掌。唯在门外通传。给使主司。但缘阶闼供奉。今乃往来閤内。出入宫中。行路之人。咸以为怪。伏望狎近君子。屏黜小人。上副圣心。下允众望。谨启。
感事述怀呈涤生师用何廉舫太守除夕韵同次青仙屏弥之作 其十三 晚清 · 李鸿章
七言律诗 押东韵
间关杖策夕阳红,录录平原十九中。
春茧吐丝偏自缚,冻蝇钻纸总难通。
筹边无术追王朴,从事多材尽马忠。
旧雨开樽重聚首,未妨磨蝎命终穷。
叙州诸葛武侯忠灵庙碑(六年七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四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古者自天子至于大夫士皆有庙,庙之子姓以昭穆为序,祭非正主则不厌、不嘏、不旅、不酢,非同姓同宗同族则不得与于祭。大蒸瞽宗虽有他姓之祀,而不立同气之尸,与庙祀异。自鲧祀于晋,相祀于卫,周公而祀于郑,董安于而祀于赵,大非先王之旧。鲁展禽至谓先王制祀,有法施于民以劳定国、禦灾捍患之目,然五六经之书终于无文。汉高起沛,黄帝有祠,迨其中叶,故侯有祠,又其后也,先墓有祠。至永平以来,则墓祀尤盛。极于诸葛公之卒,人思之不置,巷祭野祀,朝论以礼秩止之。然则士大夫至是尚知礼秩之不可踰也。习隆、尚充因人情之不可遏,请即墓之近,立庙沔阳而断其私祀,亲属故吏乃得与祭。虽然,是犹近墓为庙,非节不祠,非亲故不与也。其后所至郡国为他人之亲立庙,不知始于何年也。非鬼祭之,越望之祠无所无之。姑即夫礼之变而言,则有功有德于其国而祠之,尚人心之不可已也。叙故有诸葛武兴王庙,至兴国、皇祐一再更修,犹存孟蜀武兴之名。元丰三年,赐泸州庙额曰忠灵,而叙未之有改。绍定五年,遂宁冯侯邦佐为守,上距皇祐历玄默执徐之岁凡三,庙既久茀,侯彻而大之,以属记于予。会被命守泸,道出叙,侯要予于新庙落是役之成,媵爵而言曰:「祠记之请,愿毋我忘」。予谢未皇也。既抵攸司,冯侯又以书来曰:「公之行乎蜀江非一役矣,建兴二年渡泸之后,由越巂而入则泸之原也。四郡悉平,归至汉阳,遇降人李鸿。汉阳今之长宁,则泸之委也。或者犹谓非今江阳,不知泸有三重:大渡水也,孙水也,泸水也。其源虽分,其归则一」。予即其言,又为探原索委,而重有感焉。且渡泸,公细事耳,山川流峙,千古一日,而传注淆讹,靡有定届。况公用蜀之心,人得而尽知乎?裴松之引汉地理书,谓泸水出牂柯郡句町县。古今异名,既无以證,乐史直谓「庐峰地瘴,惟五月可渡」。庐峰即今堡山,是殆以郡名泸,指庐峰为泸水,不知是峰乃在不韦县之北,于堡山奚与?公虽尝至江阳,而非所谓渡泸也哉,或谓在徼外沙野城之境,或谓姚州河锁驿之滨,尤为无据。独《华阳国志》与《云南录》,差若可信,而二书亦相抵牾。呜呼!周公瑾之赤壁非黄也,庾元规之南楼非鄂也,况公瑾、元规匪公敢匹,而犹牵引傅会,仞非其实。此地实公所行也,人之疑信乃反不一。窃尝考之史志,参以《水经》,又證之以建兴南讨之由,大抵是水也,始于西南徼外吐蕃之地曲罗,东下三百,又东注为三重泸,又东为西泸水县,又东北会孙水、巂水,又北会大渡水。其支分为朱提水、若水、芋官水、绳水、淹水,咸会于越巂郡之马湖县,由东北至僰道县入江。其地则西距黎、雅,东接五溪,北抵泸、叙,其通称之皆曰泸。昭烈伐吴之役,盖虑五溪诸蛮附吴以挠我也,亟使马良招之。至于秭归之败,诸蛮果叛,益州、牂柯、永昌、建宁四郡,怙险啬祸,渠帅雍闿至于杀正昂、缚刺史张裔以畀吴人,嗾孟获以扇诸蛮,越巂、牂柯胥为畔援。当斯时也,使雍闿不诛则四郡不平,四郡不平则内难未弭,而巴蜀不得安,中原未可图也。是以南征之师势不可已。然尚以昭烈之殁,须暇之三年,然后遣李恢出建宁,马忠出牂柯,而身自出越巂。迹公道所从出,大抵涉大渡,乱孙水,破越巂,斩雍闿,绝马湖,禽孟获,荡平四郡,遍历三泸,遂南极淯池,深入不毛之地,勒铭誓虏,道滇水、汉阳以归。以予所知合冯侯所考,公之渡泸昭昭乎声迹之可寻,而叙之庙公也,洋洋乎精神之如在。藐兹某敢以寡陋不辞为谢?乃为叙其事而系之铭曰:
人以一心,奠位堪舆,或为大人,或小人儒。其大伊何?我居广居,我立正位,我行大途,无诡而获,有范而迂。所谓小人,功不盖愧,伐罪似仁,尊王似义,会盟似信,险诈似知。迹其本心,假名成事。行之以正,犹曰小器,又其小者,私欲求济。皇皇奕奕,祗吓庸稚。拔本而言,穿窬之类。自秦灭学,罔择善利。惟两董公,独识此意。是开叔末,蹈谊秉节。迨诸葛公,皦如天日,开诚广益,引咎布失。是心之度,皋伊旦奭。汉主未顾,隐然人龙;厥既顾之,前无二雄。扶汉植华,薅奸剪戎,以奠人极,以宅帝衷。其在梁益,风绩弥崇,今其仅存,八阵遗踪。在昔风后,佐帝有熊,爰作《握奇》,八阵所宗。八八相乘,阵间容阵,翕辟乾坤,翼张首奋。考之先天,方圆二图,后天卦气,以莫不符。谓比管、乐,谓书申、韩,迹公所为,史牒可刊。或者谓公,呕血酸辛,又云卧龙,盍终其身。义理不竞,成败论人。人生海内,曾不百年,是心昭昭,不与迹陈。我尽吾分,君君臣臣,功成不成,柰何乎天。
仲瞿改名于礼部曰良士系之以诗 清 · 舒位
出处:瓶水斋诗集卷十四
不撰封禅书,何以忽慕兰相如。
不作富家翁,何以有似陶朱公。
且非河间北海赵邠卿,又非天禄石渠刘更生。
张禄称孺子,梅福成老兵。
当时但识宋郊榜,若辈焉知罗隐名。
名如画饼不可食,枵腹者谁啖名客。
糊名已烬烛三条,题名不拜经千佛。
既不能画凌烟藏太室,复不得出三江入五湖。
埽地打钟者,识字耕田夫。
呼牛为牛马为马,谓鹊不鹊乌不乌。
补遗前定科名录,添注真灵位业图。
金瓯之下覆宰相,曹蜍李志身无恙。
铜柱之上铸将军,萧娘吕姥手有文。
君何不作杜鹏举,鸟旁曳脚读碑取。
又何不作库狄干,署名逆上如锤穿。
而独入太学举孝廉,鸭言自呼,驹梦不占。
忽闻蟋蟀声,开出麒麟函。
叱尉北平今李广,避贤南史旧王昙。
乃知名字同形影,不必风月山水景。
移名就字以字行,譬如改邑不改井。
况不禁重名,李荣连作谱。
亦不避嫌名,韩愈辨最苦。
惟姓有万名有五,即不敢若仲尼曹、颜回许(北魏有都督曹仲尼,见《魏书》。汉有许暹,字颜回,见《颜氏家训》。)。
方丘夫子齐丘超,曾参士人孔子武(汉有薛方丘,字夫子,见《唐书·宰相世系表》。宋齐丘,字超回,见《南唐书》。谄和士开士人曾参,见《北齐书》。乞伏炽盘时,有征西将军孔子,见《西秦录》。)。
慈母亦见疑,羌帅羞与伍。
以及镇东将军刘,同州拾遗鲁(魏镇东将军刘乾字天方,见《金石录》。同州鲁孔丘为拾遗,见《朝野佥载》。),安得数典忘其祖。
董蛮鲁漫张蠙之虱录录不足数,何况萧鹧巴、曾鹑脯。
本是诸孙王慧龙,不删大将韩擒虎。
或曰已孤不更名,乃是名为父所定。
又如复所改曰生,则知名为君所命。
舍此二者例可通,顾名思义将毋同。
东方虬对西门豹,荀鸣鹤见陆士龙。
丁度以姓别盛度,蔡雍以名付顾雍。
程立加日上,阚泽在月中。
前为狐笃后马忠,谁欤惊坐陈孟公。
愿如王镇恶,小儿闻之皆胆落。
莫若王安石,与人争墩不终日。
君不见斛律敦,以金作屋封侯门。
何为春城寒食东风峭,别有韩翃知制诰。
熙河路分兵置将诏(熙宁八年三月癸巳)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六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六一
分熙河路正兵三万三千,参以弓箭手、寨户、蕃兵,为四将。以都钤辖王君万为第一将,都监王崇拯副之;钤辖韩存宝为第二将,李浩副之;桑湜为第三将,都巡检王湛副之;钤辖刘惟吉为第四将,都监马忠副之。仍诏湛权发遣本路都监,其下蕃军马随地远近分隶诸将,令本将选官训练,经略司度无边事,即令正副将每季互往下蕃州军提举教阅。
命马忠张换出兵河北诏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三九、《宋会要辑稿》兵九之六(第七册第六九○八页)
金人侵犯磁、相等州,遣将马忠将所部兵五千号一万,张换将所部如忠之数,与忠应接,相为声援,前去河北,自恩、冀州以北取路过河,趋河间府、雄州以来追袭。
差江端友等抚谕闽浙湖广江淮京东西诸路诏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四二、《宋会要辑稿》职官四二之六九(第四册第三二六九页)
昨金人入寇,朝廷命令隔绝,贼盗骚扰,民不奠居。近朝廷已措置捍禦金贼,扫荡群盗,崇俭除苛,弛役薄歛,凡不便于众者悉行蠲除,稍向就绪,令学士院降诏差官抚谕,及体访官吏廉谨勤恪、军民利病以闻。两浙东西、福建路差兵部郎官江端友,荆湖南北、广南东西路差殿中侍御史马绅,淮南东西路、江南东西路差监察御史寇防,河东路就差王𤫉,河北路就差马忠,陕西路就差钱盖,四川就差喻汝砺,京东西路、京西南、北路差吏部郎官黄次山。朕绍膺骏命,寅御宝图,以万方之戚休,为一体之舒惨,思敷渥泽,溥润黎元。日者奸臣隳败边防,胡骑凌犯京邑,是以盗贼伺其间隙,郡县为之残破,井邑萧然,田畴荒矣,毒流民体,痛轸朕心。每一顾瞻,为之流涕。虽号令间阻者半载,而臣民爱戴者一心。惟祖宗德泽之深,致海宇怀来之固,岂朕菲薄,所敢遑宁?惕然若涉春冰,懔乎如驭朽索。夜分忘寐,日再御朝,补缉政纲,讲究民瘼。捍禦北戎之备亦既图严,荡平群盗之奸几于弭息。以至崇节俭之至朴,除繁苛之细文,弛役蠲徭,薄征轻歛,凡不便于众者,急有闻而罢之,若时所为,稍向就绪。是用分遣信使,具宣恩言。及官吏之勤惰廉污杂于并进,与兵民之利害疾苦壅于上闻,咸俾周询,尽期洞照。将大明于升黜,且悉议于革因。嘉与多方,复跻至治。诞告尔众,咸体朕怀。
论靖康两和建炎两退之失(绍兴十三年八月) 南宋 · 张汇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
靖康之初,金人初犯京城。时在内则城高池深,兵食兼足;在外则诸路勤王之师,雾合云集,四方忠臣义士,虽素不预军籍,亦皆横军扼腕,自备器甲,效命登先,图报国家二百年德泽。朝廷以天下之势,当一乌合深入之敌,亦未足为虑也。复苟摅目前之急,不顾后日之患,许削地以议和。敌既去,官军从之北行,若用种师道夹河三战之策,敌众无噍类矣。时以亲王宰臣在敌中,使命络绎道路,约束诸军,不得少有犯敌。敌至内丘,有数骑辄犯官军,已毙数人,官军束手不敢擅动。内有一卒不胜其愤,辄击杀一人,适会使命在军,目睹其事,统制马忠恐使命回告朝廷,遂斩其卒以徇,且传首于敌。自后敌时以数骑张弓注矢,戏犯官军,官军避之,敌以为笑。以至与敌马尾相继,随之出塞,无敢谁何。由此勤王之师,莫不解体。故不踰半年,复敢入犯,至百雉戒严,而天下勤王之师,无向战之心者,此失于和一也。至京城之陷,若御驾亲征,率军将整阵而出,亦足以当敌,突围而出,亦足以脱敌矣。何则?军民虽非愿战,然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故韩信背水以破赵,田单凿城以击燕是也。设若不能出城,但收兵退保旧城,次遣使卑辞厚币,许割地以退兵,且曰「舍此则有死战而无生降之理」。兼外城初失,我军必有缒城得脱者,但有一二人得脱,则四方勤王之师定相传播,无不知京城已陷,御驾已出。或御驾退保旧城,则勤王诸帅孰不奋身赴难,争先救主耶?彼虽有破城之势,然内有决死之敌,外有必救之兵,内外受敌,茍不释去,则我与和,此自然之理也。或曰:「城既破矣,岂能整阵而战,突围而出,及退守旧城耶」?臣曰不然。盖京师与边城异。边城郡邑,其内守城之军,不若攻城之敌之盛也,所恃城而已。城池既失,众寡不敌,不为敌降,则为敌害矣。而京城侍卫之兵,守埤之士不下十万。尼玛哈、斡喇布两路之兵,共无六万。至如城破,其势亦足以拒敌也,何必渊圣速出见敌耶?譬如御驾亲征,遇敌于路,亦无城池矣,焉有谓我方行而以无城池可依,更当弃六军,以单骑入敌阵愿议和耶?而城陷三日之间,渊圣已幸敌营,不惟城为敌陷,又自无其朝廷也。由是在内军民,在外勤王之师,已成失国之人矣,孰有禦敌之心哉。此失于和二也。至建炎三年春,尼玛哈犯扬州,时御营之师必有十万,而尼玛哈止有五六千骑。自建炎二年秋九月离云中,下太行,渡黎阳,攻澶、濮、山东诸州郡,以至犯扬州,可见疲劳之甚矣。此强弩飘风之末,无足畏也。兼是时两河州郡尚有未陷者,山东州郡十陷二三,人心未安,粮道未集,盗贼蜂起,而不顾后患,投身深入我境,又可见其无知之甚也。时若我师乘其远来新至,行列未定而击之可也。或则深池坚城,拒而勿战,以剉其锐,以沮其意,且多方出兵邀其出掠者。彼万里孤军,后无委积,忌于相持,利于速战,求战不能,粮道不继,又且野不能掠,以此制之,其遁必矣。俟其既遁,袭而击之,舍而纵之,皆可也。而乃望风之际,车驾渡江,六师自溃,为敌乘之,席捲而去。此失于退一也。至是乌珠之犯江南也,朝廷岂不知敌所利者骑也,我所利者舟师与步兵也,江浙之地,骑得以为利乎?此皆骑之危地也,舟师步兵之利地也。乌珠有知,岂肯致身于此耶?若御驾亲征,诸路进讨,乌珠之败必矣。而复望风之际,车驾泛海,朝廷自散,为敌乘之,得志而去。此失于退二也。凡此四者,非敌之善,乃我靖康之两和,建炎之两退所自致也。大抵朝廷自来每自视如火,视敌如水,谓火必不可以敌水。既以此处之,焉有不为敌胜耶?此当时失于料敌,不知彼我之过也。不然,则真庙之时,值契丹萧后入寇澶渊,若真庙不战而和,不战而退,则景德之元,已有今日之事矣。
枢密宇文议燕保京记 北宋末 · 安成之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一五
宣和壬寅,朝廷议取燕云,命取枢密宇文公以本职显谟阁待制参预军事。公驰至河北,见沿边匮乏,兵备缺然,兼虑女真异日强不可制,即上疏力言不可;又贻书与太宰王黼、元枢郑居中,及其兄承旨,并翰林学士赵野,托承旨与野力劝黼。黼不从,遂取旨命公不得漏泄章疏。时师老无功,上有意中辍,而契丹九大王耶律淳死,国人离心,黼再主攻伐之议,镌宇文公待制,命知檀州(檀州去燕山四程。)。久之,环庆阙帅,郑居中荐公,遂以修撰帅庆阳。而朝廷又有收复灵武之议,欲命高俅总其事,御笔条画攻取之计,俾公遵行。又力言不可。高俅自惮,其事寻已,而公亦罢帅,责知亳州。乙巳岁,公为翰林学士,童贯欲取云中,公以云中斗绝一隅,纵可取亦不可守。贯之党马扩、李宗振等陈可取之策,二疏交上。时蔡京当国,欲从贯言。公兄时为右辖,与李邦彦合谋力争于上前,京之说不胜,遂画旨留候。至乙巳岁十二月,金人寇边,燕山失守。报至,中外失色。上御保和殿召问公曰:「悔不用卿前日之说」。公奏先降罪己诏以收人心,人心悦则中原决保无虞。上命公草诏,而公先以草成诏本在怀中,即取进呈,又列更朝政数十事于诏本之后。时上欲诏书中入「政事拘于纪年,贤能陷于党籍」之语。大臣亦有言不须降诏,公泣涕力请,上从公言。诏下,人心大悦。上曰:「卿素得陕右士心,可以资政殿大学士为宣谕使,躬往陕西,择将召兵,以赴国难」。公以二月二十八日朝辞出京,至陕西,以檄文召种师中、姚古,令各以麾下兵赴京畿。而公亲总马忠等兵,至郑州之东,遇金人万骑欲据郑。公虑郑破即绝西兵来路,遂令忠邀击于仆射庙前,金人大败。公又移文诸郡及申奏朝廷,声言陕西有兵五十万至(二帅及诸兵至者十九万,此先声也。),金人莫测虚实,遂领兵下寨,不敢四出。至今郑人绘公及马忠像于仆射祠中。公以丙午二月一日回至京师。时朝廷于正月中旬已讲和,金人止俟得金帛犒师即还,而李纲引兵劫寨失利,无一骑还者。金人忿朝廷失约,再攻京城,西北隅几破,云梯四面交至,矢石如雨。城中精兵自梁方平团结五万人破于滑州,何灌领三万败于近畿,劫寨失利又丧数万人。驱市人登城守禦,不能荷戟弯弓。公忧社稷危甚,即入城见渊圣于延和殿。泣谓公曰:「救此危急有何策」?公言:「今城中惟有禁卫,市人不可出战。西兵至者未满万人,其馀计程须旬日可至。王师寡弱,城西北隅已摧毁。拒敌未有策,惟有臣以身当劫寨之事,臣试冒死往说之」。上曰:「卿且奋不顾身,以救国家之急」。公即欲前去。自劫寨后,金人睹使人来即杀,公捐甲服朝章,以三省大程官数十人从,张盖扬鞭,喝宇文大资而出城,而金人以万骑围绕,前驱已有被矢刃者,公言:「我来计议事,汝安得杀人」?金酋二太子者,旧闻公名,知公至,即止兵,引公至帐前会食。公问再攻京城之事,二太子曰:「朝廷已与我和,因甚却来劫寨」?公曰:「我招西兵至城下,西兵贪利,不知朝廷讲和,只知尔有金帛数十万,所以劫寨,止约不得,干他朝廷甚事」?二太子曰:「是不是」?公曰:「人谁不畏死,我以不能止约西兵劫寨,冒死而来,以明非朝廷之意」。公议论慷慨,众感其信义,遂止攻城,令公速往奏知。公言:「今日已晚,俟来早入城」。二太子又喜公不疑,留饮至夜,对公焚攻城器具。翌日,公对延和殿,言:「二太子可以信义感动,已不攻城。今宗室诸公皆从上皇往东南,惟康邸为质于军中,臣取圣旨,以来日试往取康邸还阙」。上许之,除公签书枢密院,解所服正透犀带以赐之。公次日再往金人寨中,力请康王还,并指名取吕颐浩等七人,谓金酋曰:「若此事不见听,只死在此所,誓不空归」。反覆至数千言,金人感其意,许之。公遂与康邸及颐浩等联辔而归。公尝谓今上在兄弟中英伟绝人,虑久留金人寨中,特建议亲往奉迎,遂为今日社稷大功。又虑兵久不退生变,二月七日,又取旨说金酋,趣其归师,金酋许以四月十日为期。公再三陈论,自辰至申,促至二月十日,二太子曰:「枢密不梢空,我亦不梢空(金人以虚诞为梢空。),请公初十日早亲来看我退师」。二太子又说割三镇事,公以难辞。二太子曰:「若能固守盟约,三镇别有商量,止要赋税」。公遂令二太子作誓书,入此十六字于书中,携之以归。奏知,上喜甚。时二太子方还师,公亦反覆说令报知。粘罕回至代州矣,而李纲之门人皆曰:「前日保京城之功只说陇西公,今日却归宇文,须与埽了」。「埽了」之说,当时忌功语也。公初与二种及姚古商议,为备禦一十九事,为一册,皆在画一,欲其枢府施行。而同列皆言我辈在朝,金人必不来,何必设备禦,所论率矛盾不合。公争于上前,言主和者不肯设备,主战者不量力以丧师,轻视敌人如儿女子,岂不误国?有言官旧尝恳公荐自代,公不语,至是在言路,又欲与其知己位亚政府者为地,抗疏力诋公,皆虚言无实。如诬公在云中丧师等事,公未尝总兵,又云中在虏境,距代州三百馀里,公未尝帅太原,不知何以得此语。又谓公以口舌退金人之师,致王师无功。诋公既力,兼同列见公智略辐凑,又有退金人、保京城大功,妒之颇甚。公孤立不胜,亦恳外补,遂以资政殿大学士帅青州。朝廷降诏,令三镇邀击金人,粘罕者复回至太原。公所议备禦十九事皆不省,惟唐恪间采其议,而何㮚虑计策行则公复用,取其策焚之。备禦从此而不讲,公所招宿将孙安节等皆不用。至三镇邀击丧师,金人遂以盟约终不可信,攻太原,陷泽潞。朝廷督种师中等陷没相继,太原以无援失守,大臣亲总兵皆溃散。国威靡然,金人再犯京城,遂成北狩之祸,皆轻敌寡谋、妨功嫉能所致也。靖康丁未三月八日,圃田安成之谨记。
七月廿日钦承特命以崇文丞兼经筵参赞官进讲慈仁宫谢恩作 元末明初 · 周伯琦
七言律诗 押东韵
五云深护碧帘栊,面锡纶音简帝衷。
两被特恩旬浃内,三登讲席五年中。
风光荡荡乾坤大,寸草依依犬马忠。
既醉流霞春浃髓,卷阿拭目凤栖桐。
十开端之戒疏 宋 · 刘珏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九、《宋史》卷三七八《刘珏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六
陛下即位,罢御笔,止营缮,登俊乂,诎虚诞,戢内侍之权,开言者之路,命令既当,未尝数改,任用既公,率皆称职,赏必视功,政必核实,此天下所以指日而徯太平也。比者内降数出,三省罕有可否,此御笔之开端也。教子弟既有其所,又彻而新之,长入祗候之班,势若可缓,亟而成之,此营缮之开端也。河阳付之庸才,泾原委之贪吏,此任用失当之开端也。花石等滥赏,既治复止,马忠统兵,累行累召,此命令数易之开端也。三省、密院议论各有所见,启拟各举所知,持不同不比之说,忘同寅协恭之议,此大臣不和之开端也。内路之帅擅作圣旨指挥,行郡之守称为外任监当,此臣下诞谩之开端也。董局务者广辟官属,侍帷幄者分争殿庐,此内侍恣横之开端也。两省缴奏多命,以次行下,或戒以不得再缴,台谏言事失当,率责为远小监当,此言路壅塞之开端也。恤民之诏累下,未可行者多,是为空文无实德,此政事失信之开端也。随龙第赏,冠带之工亦推恩,金兵扣阙,礼房之吏亦进秩,此爵赏僭滥之开端也。是十者虽未若前日之甚,其端已见,杜而止之,可以驯致治平,因而循之,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宋丞相故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上)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一
曾祖僧护,故赠少保。曾祖母廖氏,成国夫人;龚氏,茂国夫人;卢氏,昭国夫人。
祖赓,故赠太保。祖母黄氏,秦国夫人;饶氏,魏国夫人。
父夔,故任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赠太师,追封卫国公。母吴氏,韩国夫人。
邵武军邵武县八龙乡庆亲里李纲年五十八。
公字伯纪。其先系出有唐,有以宗室为建州刺史者,卒官,因家焉。皇朝太平兴国四年,析建州置邵武军,故今为邵武人。曾大父、大父隐德不仕,行义为乡闾所宗。先卫公以进士起家,为时名卿。妣韩国夫人,处州龙泉人,贤淑懿范,中外所仰,事具龟山杨先生所撰墓志铭。公形神俱清,器识绝人,自幼有大志,举动必合于规矩法度,见者知其必将名世。年十有四,从先卫公官延安。时夏人入寇,围城甚急。旧法,边城被围,乘城者以日计功,僚属子弟皆登城冀赏,公独不从,然时时骑绕城上,示无所畏。寇退,朝廷以言者谓滥赏报罢,众以是愧公。将冠,丁韩国夫人忧,庐毗陵锡山茔次凡三年,哀感闾里。手植松柏数十万,处画规摹,他人莫拟。父执见之,谓人曰:「吾畏李君」。既冠,补国子监生第一。方先卫公之入上庠也,名在第一,而公继之,每试必上列,声称籍甚。举进士未第,以先卫公遇郊祀恩补假将仕郎。附试贡士,复首送。属闻期亲之丧,友人贻书谓道路之传盖不的,勉试春官以慰亲望,公不可。调将仕郎、真州司法参军。政和二年上舍及第,胪传之日,徽庙顾问再三,特旨升甲,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充相州州学教授,以亲庭远易镇江。四年,召除行国子正。十二月,对便殿,除尚书考功员外郎。五年,谒告迎先卫公于霅川,有旨除先卫公提举醴泉观以便就养。九月还阙,道除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既入台,尝因职事进对,先卫公亦以是日朝见。徽庙顾公曰:「卿父子同日造朝,绅荣事」。未几,以论内侍建节及宰相任用堂候官、从官入朝以笏击其下凡三事,忤权贵,罢言职。公之在台才一月耳。十一月,除尚书比部员外郎。六年,转承事郎。七年,差充礼部贡院参详官。八年四月,复召对。五月,除太常少卿。八月,出朝陵寝,未还阙,除起居郎。十二月,差兼国史编修官。宣和元年,同知贡举。六月,京师大水,徽庙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至,而在位者乃寂不闻有发愤纳忠之人。公独异之,怀不自已,奏疏论列,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禦,必有消复之策。臣有已见急切利害事须面奏,乞许臣因侍立次直前奏事」。翌日,宰执班退,传旨閤门,令公先退,更不侍立。公因奏便宜六事,且上章待罪。有旨所论不当,送吏部与监当差遣。继以待罪章上,有旨更降一官,与远小处监当,授承务郎,监南剑州沙县税务。先是,父友故赠谏议大夫了斋陈公瓘识公之幼,每谓人曰:「李公有子」。了斋既以天下之重自任,知无不言,欲求天下奇士以此道付之。方是时,人皆以公为凤鸣朝阳,了斋闻之,以书至先卫公曰:「伯纪所言,天下亦有非之者乎?天下莫有非之者,则其言也当矣。使不当其可,天下岂有不非之者乎?积诲有自,可以百拜为寿而远莫能也」。公既来沙阳,目所居僧舍曰「寓轩」,职事之馀,阅藏教于其间。时了斋以书至,且为公引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前言往行,继之以言曰:「嶷嶷梁公,畴克与对?文靖、文正,辅世无悔,谁者嗣之?愿公继𨇗乎筌筏之外,羸壮不同事,趣舍不同业,安敢以同我者为是而忘尽忠之告欤」?时故右文殿修撰罗公畴方家居,尝以书致了斋,道与公从游之适。了斋报书曰:「吾侪老矣,寓轩之人尝发妙旨于箜篌,举世倾耳以需其再鼓,今乃欲韬弦袖手以适吾侪羸歇之社。若许其来而不拒,则是私乎适己而以天下为非我事也」。其为一时名德推与爱重如此。其后公两在庙堂,所为所守,天下想闻风采,盖不负了斋所期矣。二年六月,复承事郎。十月,复本等差遣。三年,磨勘转宣教郎。公归膝下,五月,先卫公感疾不起,公哀慕不自胜。八月,合葬先卫公于韩国夫人之茔。了斋方谪居山阳,以文致祭,其末云:「孟仲叔季,咸遵诲饬。论水者谁,其动也力。不苟不许,孰曰不然。谁其为之,严父之贤」。识者谓了斋所许与父子之间不遗馀力矣。丧既除,六年,差权发遣秀州。未赴间,七年三月,除太常少卿,六月到阙。是冬金人败盟,边报狎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岁暮,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奉使讲和,降诏罪己,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先是诏求直言,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公上封事,大略以谓当今禦戎之急务要须治其本原,敌乃可制。杜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诚为知言。所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弭民怨。又陈捍敌十策。时建牧之命既下,公素与故相吴公敏厚善,敏时为给事中,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牧非也。巨盗猖蹶如此,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敏曰:「监国可乎」?公曰:「不可。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上聪明仁慈,傥感公言,万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城都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心,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则宗社宁长,圣寿无疆」。徽庙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君,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徽庙感悟叹息。敏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有旨召公赴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祗候引对,实十二月二十三日。公具劄子,大略以谓「皇太子监国特国家閒暇之时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寇,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仍刺臂血书之。其日徽庙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时内禅之议已决,公不复得对。二十四日,孝慈渊圣皇帝即位,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皇帝者,公在太常条具以闻。二十六日,上实封言事,大略以谓:「方今夷狄凭陵,中国势弱,奸邪充斥,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陛下履位,适当斯时,得不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外攘夷狄,使中国之势尊,内诛奸邪,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所以付托之意」?二十八日,召对延和殿,渊圣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忆诵」。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公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事,势必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欲得归朝人二也,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欲增岁币三也,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当量力以与之;欲求割地五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渊圣嘉纳。二十九日,除兵部侍郎。靖康元年五月三日,充行营司参谋官,盖斡离不之兵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夜漏二鼓,道君皇帝东幸,宫闱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四日,公侍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公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上閤门事朱孝庄于殿庭间,语之曰:「有急切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孝庄曰:「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公曰:「此何时而用例耶」?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公因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渊圣默然。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公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将何之?若能率励将士,慰安人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渊圣顾宰执曰:「策将安出」?宰执默然。公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龊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渊圣曰:「谁可将者」?公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今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怒甚,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公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渊圣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渊圣曰:「李纲除右丞」。面赐袍带并笏。公致谢,且叙方时艰难不敢辞之意。宰执犹以去计劝渊圣,有旨命公为东京留守。公为渊圣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累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何补于事」?渊圣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旁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渊圣色变,降榻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公泣拜俯伏渊圣前,以死邀之。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渊圣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因顾公曰:「卿留朕,治兵禦寇专以委卿,不得稍有疏虞」。公皇恐再拜受命。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中夜,渊圣遣中使令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五日,公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则禁卫皆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襆被皆将升车矣。公遑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愿扈从以巡幸乎」?禁卫皆呼曰:「愿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公因拉殿帅王宗濋等入见曰:「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且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万有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且虏骑已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健马疾追,何以禦之」?渊圣感悟,始命辍行。公谓宰执曰:「敢有异议者斩」。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复入劝渊圣御楼以见将士,渊圣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复降步辇劳问将士。公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閤门官宣读。每读一句,将士声喏。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是日以公为亲征行营使,一切许以便宜从事。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禦,每壁用正兵万二千馀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预焉。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又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军八千人,日肄习之。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粟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以后军居宋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自五日至八日,治战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是夕攻西水门,公临城捍禦,斩获百馀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翌日,贼攻酸枣封丘门,公虑城上兵卒不足用,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以从,传旨如所乞。贼渡壕以云梯攻城,公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公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手炮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酋首十馀级,皆耳有金环。渊圣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有「公忠略之志朕记于心」及「公悉心捍禦朕皆知之」之语。特给内库酒、银、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申未间杀贼数千人。贼知城守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坚欲入城,公传令辄开门者斩,竟俟明乃入,实初十日也。渊圣御崇政殿,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公因请行,渊圣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宰执退,公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渊圣曰:「卿性刚不可以往」。公对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等柔懦而误国事也」。因为渊圣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币之说,渊圣颇以为然。李棁是日至军中果辱命,北面再拜,膝行而前。金人出事目一纸付棁等达朝廷,棁唯唯不能措一辞。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自是有轻朝廷心。十一日,棁至自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须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䌽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具道其语甚狂厉,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公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犒师金币所索太多,当量与之;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馀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帛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续具报。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中国,其和可久也。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朝夕,肝脑且涂地,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渊圣为群议所惑,凡争踰两时,无一人助公言者。公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渊圣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公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公无如之何,则为之留三镇诏书,戒中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而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公独不谢。于是王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揭长榜于通衢,立限输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亲属及诸色人告,都城大扰。限既满,得金二十馀万两,银四百馀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公奏渊圣曰:「收簇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外有大敌而民心又变,不可不虑」。渊圣曰:「卿可往收榜」。归行营司,移牒王孝迪照会,人情乃安。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日数万人,公于四壁置统制官招集之。至十七八日,统制官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二十日,种师道、姚平仲以泾原、秦凤兵至,公奏渊圣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而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渊圣屡申敕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所欲行者托机密往往不复关报,公私忧之。自议和誓书既行之后,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渊圣意方壮。又闻金人虏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坟墓𣪁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公赞渊圣曰:「《易》以《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己讲好,其谦极矣;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然成功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二十七日,公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公奏渊圣曰:「金人之兵,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太半皆奚、契丹、渤海种类,其精兵不过三万人。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渊圣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渊圣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公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渊圣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丘门,为之应援」。公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不得已力疾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斩获甚众。复犯中军,公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一夕劫寨,为敌所觉,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既不得所欲,即恐惧遁去,宰执台谏鬨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皆为金人所歼,无复存者。渊圣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用兵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宰相李邦彦于渊圣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约,非朝廷意」。佥议欲缚公以予之,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代总兵。蔡懋计会行营司兵所失才百馀人,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馀人外,馀并无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是夕渊圣赐亲笔慰劳,且令吴敏宣谕将复用之意。公感泣谢恩,方欲丐归田庐,而太学生陈东与诸生千馀人诣阙上书,明公及师道之无罪,不当罢。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十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军民必欲见公及师道乃去。于是渊圣遣中使召公及师道入对,公闻命惶惧,固辞不敢行,而宣召络绎,不得已入见渊圣于福宁殿阁子中。公泣拜请死,渊圣亦泣,有旨复公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公固辞,渊圣不允,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公禀圣旨宣谕,乃稍散去。再对于福宁殿,渊圣命公复节制勤王之师,先放遣民兵,盖不复有用兵意也。所留三镇诏书,公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是夕公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也。先是,蔡懋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公既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贼者厚赏之。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丘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初十日遂退师。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公奏渊圣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更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抄掠故也。金人退师今三日矣,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宰执皆以为太早,公固请之,渊圣以公言为然,可其请。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馀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则击之。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所掠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十四日,除知枢密院事,封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一百户。十七日,泽州奏粘罕既破忻、代,围太原,陷威胜军,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宰执咎公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公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兵护送,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决无他虞。而执政中有密启渊圣者,悉追还诸将之兵。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追诏即还。公闻之,于渊圣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虽复再进,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议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公言。乃命种师道为河东、河北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为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种师中为制置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先是,公乞力守三镇不可割之议,朝廷佥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三月,诏以道君回銮,命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道君还次南都,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渊圣忧之,每有御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门,又批吴敏、李纲令一人来,莫晓圣意。公奏渊圣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无他,欲知朝廷事耳。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奉迎。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渊圣初不许,公力请之,乃听,即令赍御书达道君行宫。既次陈留县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公幄前奏事,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公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龙德宫,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公对曰:「天下大义,惟礼与情,情欲其通而礼所以节文之。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居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措置令是则得」。公拜辞登岸,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公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龙德宫意,愿一切不示疑阻,以昭圣孝。抵南都,道君御幄殿,公升殿奏事,具道帝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且奖谕曰:「都城守禦,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公因出劄子,乞道君早回銮舆,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公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伏蒙圣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公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围之兆。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道君以为然,因询戎骑攻围、都城守禦次第,公具以实对。道君复曰:「敌既退师,方渡河时,何不邀击」?公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复论此」?公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语既浃洽,道君因宣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金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公奏曰:「方艰危时,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二十馀事,公逐一解释,复奏曰:「皇帝小心仁孝,惟恐一有不当道君太上皇帝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为尊长者正当以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公,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公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降旨挥更不戒行。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因袖中出书付公,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敌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公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行,先具劄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渊圣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二十五日,还抵阙下,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之语,渊圣嘉劳久之。二十七日,宰执进呈车驾出郊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左右内侍,出榜行宫门,敢留者斩,先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公以为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于疑有所不免」。公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傥疑情不解,如所谓窃鈇者,则为患不细」。南仲纷纷不已。公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闇而已。诚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至于尧、舜;疑则闇,闇则愈疑,自疑与闇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耿南仲当以尧、舜之道辅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之,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乃二月五日为李纲结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公奏曰:「臣适与南仲辩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辩。今南仲之言如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伏阙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约?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南仲犹不已,公因再拜辞上而出,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馀上,皆批答封还,不允。道君皇帝以三日入国门,公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并缴进劄子,以谓「今日朝廷方祸乱敉宁之初,正当以别白是非为先。庙堂之上,是非不明,何况天下?若以南仲之言为是,朝廷自当付之有司,根治党与,诚果有之,臣首当在诛夷之列。若以南仲之言为非,则当明告中外,洞然晓知,使臣不受黯闇之谤。臣之于此,岂得不辨?必若朝廷重惜大体,欲两全之,莫若与臣一宫祠,使归田里」。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有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不悦者造言何所不可,故卿不自安,殊不知朕深谅卿之不预知也」。复令徐处仁、吴敏谕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戎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辞意恳恻,公不得已就职。虏骑出境,公具奏乞用富弼守禦二策,分兵控扼要害之地,又乞修边备防秋,仍用李邈措置塘泺水匮等事。批答依奏。又具劄子,乞措置三镇及诏在廷之臣集议,择其所长而施行之。于是条具所以备边禦敌者凡八事。其一谓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又分滨、棣、德、博、建、横海一道如诸镇之制。其二谓河北、河东保甲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其三谓复祖宗监牧之制。其四谓河北塘泺不复开浚,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益增广,宜专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皆当筑城,民有所恃而安。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戎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振恤之。其七谓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其八愿复祖宗解盐旧制。渊圣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公力争之不能得。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防边禦寇之策置而不问,公切忧之。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渊圣前,以谓今秋敌必再至,宜预诏天下起兵防秋,为捍禦之计。条具将上,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公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籍记姓名,量材录用,渊圣从之。二十四日,以覃恩转太中大夫。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币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之,诏以公为提举官。命既行,为南仲沮止。公奏渊圣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危之时,宜一新政事,朝廷玩愒,未闻有所变革。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今边事方棘,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耗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以足国用」。渊圣以为然,委公条具以闻。公条上三十馀事,谓如节度使至遥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又三省堂吏,祖宗时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馀皆类此。渊圣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纲陈请裁减下项」。又榜东华门,曰:「守禦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给,而守禦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公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渊圣,以公得都城军民之心,欲以此离散之。公始忧惧,不知死所矣。方欲丐罢,五月初,会守禦使司补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渊圣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公惶惧,于渊圣前辨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禦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宣帖等三千馀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道而已。此二人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以归田里。渊圣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公待罪丐去,章十馀上,皆批答不允,遣使宣押归府。公翌日见渊圣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能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圣意何在」。渊圣安慰久之。公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会种师中殁于军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公为宣抚使代师道者。初,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太原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阨南北关,累出兵,互有胜负,然未能解太原之围。于是诏种师中由井陉道与姚古掎角,应援太原。师中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吏告不足而罢,士皆愤怒,相与散去。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师道驻滑州,复以老病丐罢。渊圣纳议者之说,决意用公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一日召对,谕所以欲遣行者,公再拜力辞,自陈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今使为大帅,恐不胜任,且误国,死不足以塞责。渊圣不许,即命尚书省出敕令面受。公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召小儿可乎」?渊圣乃许别日受。公退,即移疾乞致任,力陈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章十馀上,并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于是台谏相继上言公不当去朝廷,渊圣皆以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或谓公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且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公感其言,起受命。渊圣录《裴度传》以赐。公入劄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且言:「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难也。今取裴度论元稹、魏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渊圣优诏宠答。宣抚司得兵二万人,分为五军。时胜捷兵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属宣抚副使刘韐,又以解潜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彦质为河东干当公事,与潜治兵于隆德府。宣抚司见兵实有万二千人,所得银绢才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启行,而庶事未办集,乞量展行期。渊圣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公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愿并罢枢筦之任,乞骸骨」。渊圣趣召数四,公入见,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渊圣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公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昔范仲淹自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其后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既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万有一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锡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公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焦安节以徇。初,安节隶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众情,劝姚古退师。至隆德,又劝遁去。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而初无贼马。至是从姚古还阙,公召斩之,人皆以为当。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入劄子以畿邑泛水关西都河阳皆形胜之地,城壁颓圮,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出巩、洛,望拜陵寝,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初,公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信任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留河阳十馀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脊黥配,逃亡捕获皆斩,以故军律严肃,无敢犯者。公尝谓步不胜骑,骑不胜车,于是造车千馀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公上疏力争,大略以谓「今河北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决须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措画降诏团结防秋之兵不过十万人,使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臣被旨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太半。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今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为此扰扰也」?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二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竟不报。渊圣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干当公事、都统制皆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具文耳。公奏渊圣,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公极为渊圣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会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敌,而朝廷之议又变矣。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地,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欸我师,非诚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和议之使纷然于路矣。既而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罢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公窃叹曰:「事亡可为者矣」。因入表劄奏状丐罢。初,唐恪谋出公于外,则处仁、敏、翰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公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公具奏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渊圣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公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公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九月初,交割宣抚司职事与折彦质。公行至封丘县,十八日,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始宣抚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桩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覈实。虽臣自以不材丐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一失士卒心,无与禦侮,则天下之势去矣。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既而言者果谓公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于是自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又以公上疏辨论,谓退有后言,再谪宁江。
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国家图书馆藏傅增湘校宋刻本。
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中)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二、《梁溪先生文集》附录
建炎元年春,行次长沙,被闰十一月三日指挥,复元官,除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时金寇再犯阙,前日以和议为然者举皆误国,渊圣感悟,故复召公。然都城围闭,道路阻绝,久之方闻命,即率湖南勤王之师入援王室。传元帅府檄,方审都城不守,二圣播迁,号恸几绝。次太平州,睹上登宝位赦书,悲喜交集。是时金陵为叛卒周德所据,囚帅臣,杀吏民,焚舟船,劫官府,公即遣使臣赍文檄谕之,令听禀节制勤王,乃肯释甲。然桀骜,不以时登舟,擅驱不当行,士卒欲乘间遁去。既次金陵,因与权安抚使李弥逊谋诛其首恶四十六人,而以其徒千馀人,令提举常平官王枋统之以行。因奏表诣行在贺登极,且辞领开封之命,上书论时事。次宝应,闻降麻告,廷除正议大夫、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陇西郡开国侯,加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公荷上特达之知,感极而继之以泣。行次虹县,始被受尚书省劄子,有旨趣召,盖行在前此不知公由江淮以来也。次会亭,上遣中使王嗣昌传宣抚问,赐银合茶药。次谷熟,御史中丞颜岐遣人投文字,封以御史台印,乃论公不当为相章疏,大意谓「张邦昌为金人所喜,虽已为三公、郡王,宜更加同平章事,增重其礼;公为金人所恶,虽已命相,宜及其未到罢之〔一〕,置之閒地」。前后凡五章,皆不降出,故岐封以示公,欲公之留外而不进也。公乃知命相盖出于渊衷独断,而外庭所以沮之者无所不至,益以感惧。会复遣使趣召,遂行。有旨赐御筵于金果园。龙图阁学士兼侍读董耘来传上旨,云尝遣从事郎刘默赍御书由湖北迓卿,书中有「学穷天人,忠贯金石,方今生民之命急于倒挂,谅非不世之才何以协济事功」语。公感泣流涕,遂如行在。上遣使趣见,进对于内殿。见上叙致,不觉涕泗之横流,上亦感动。因奏曰:「金人不道,专以诈谋取胜中国;而朝廷不悟,一切堕其计中。自古夷狄之祸中国,未有若此之甚。赖天祐我宋,大命未改,故使陛下总师于外,为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兴衰拨乱,持危扶颠,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以还二圣,以抚万邦,皆责在陛下与宰相。而考慎之际,首及微臣,自视阙然,不足以仰副陛下知遇之意,伏望追寝成命」。上曰:「朕知卿忠义智略甚久,在靖康时宣力为多,特为同列所不容,故使卿以非罪去国,而国家有祸故如此。朕尝欲言于渊圣,欲使夷狄畏服,四方安宁,非相卿不可。今朕此志已定,卿其勿辞」。公顿首泣谢,且道「董耘所传圣语,荷知如此,虽糜捐不足以报德。然臣未到行在数十里间,御史中丞颜岐封示论臣章疏,谓臣为金人所恶,不当为相。如臣愚蠢,但知有赵氏,不知有金人,固宜为其所恶。然岐之论臣,谓材不足以任宰相则可,谓为金人之所恶不当为相则不可。臣愚不知其所喜者为赵氏耶,其所恶者为赵氏耶?今陛下用臣,断自渊衷,而岐之论如此。如臣迂疏,自知不足以当重任,但愿一望清光,乞身以归田里,至于陛下命相于金人所喜所恶之间,更望圣虑有以审处于此」。上笑曰:「岐尝有此言,朕告之以『如朕之立恐亦非金人之所喜』者,岐无辞而退,此不足恤」。公奏曰:「陛下天纵圣明,固不难察此,然臣材力绵薄,实不足以胜任」。因出劄子,再拜力辞,上慰谕久之,遣御药邵成章宣押赴都堂治事。时六月一日也。翌日,有旨立新班奏事,对于内殿。同执政奏事讫,力陈不敢当一相之任。上曰:「卿素以忠义自许,岂可于国家艰危之时而自图安閒?朕决意用卿,非在今日,社稷生灵赖卿以安,卿其无辞」。公感泣再拜,曰:「臣愚陋无取,不意陛下知臣之深也。然今日之事,持危扶颠,以创业为法而图中兴之功,在陛下而不在臣。昔管仲语桓公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任,害霸也;任而不能信,害霸也;能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夫知人能信任之而参以小人犹足以害霸,况于为天下而欲建中兴之业乎?方靖康之初,渊圣皇帝慨然有图治之意,而金人退师之后,渐谓无事,是非杂揉,且和且战,初无定议。如臣者徒以愚直好论事为众人不容于朝,使总兵于外而又不使之得节制诸将,自度不足以任责,乞身以退,而谗谮窜逐,必欲杀之而后已。赖渊圣察臣孤忠,特保全之,卒复召用,然已无及矣。不谓今日遭遇陛下龙飞,初无左右先容之助,徒采虚声,首加识擢,付以宰柄,顾臣区区,何足以仰副图任责成之意?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如臣孤立寡与,更望圣慈察管仲害霸之言,留神于君子小人之间,使臣得以尽志毕虑,图报涓埃,虽死无憾。昔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说,皆中一时之病,类多施行,后世美之。臣尝慕其为人,今臣亦敢以十事仰干天听。陛下度其可行者,愿赐施行,臣乃敢受命;其未合圣意者,愿赐折难,臣得以尽其说」。上可之。公因出劄子奏陈。一曰议国是。大略谓中国之御夷狄,能守而后可战,能战而后可和,而靖康之末皆失之。今欲战则不足,欲和则不可,莫若自治,专以守为策,俟吾政事修,士气振,然后可议大举。其二曰议巡幸。大略谓车驾不可不一到京师,见宗庙,以慰都人之心,度未可居则为巡幸之计。以天下形势观之,长安为上,襄阳次之,建康又次之,皆当诏有司预为之备。其三曰议赦令。大略谓祖宗登极赦令皆有常式,前日赦书一切以张邦昌伪赦为法,如赦恶逆选人循资责降,罪废官尽复官职,皆汎滥不可行,谓当改正以法祖宗。其四曰议僭逆。大略谓张邦昌为国大臣,不能临难死节,而挟金人之势,易姓建号,其后不得已乃始奉迎。朝廷尊崇之为三公郡王,参与大政,非是。宜正典刑,垂戒万世。其五曰议伪命。大略谓国家更大变故,鲜仗节死义之士,而奉敌旨、受伪官以屈膝于其庭者不可胜数。昔肃宗平敌而污伪命者以六等定罪,今宜仿之,以励士风。其六曰议战。大略谓军政久废,士气怯惰,宜一新纪律,信赏必罚,以作其气。其七曰议守。大略谓敌情狡狯,必须复来,宜于沿河、江、淮措置控禦,以扼其冲。其八曰议本政。大略谓崇、观以来政出多门,纲纪紊乱,宜一归之于中书,则朝廷尊。其九曰议久任。大略谓靖康间进退大臣太速,功效蔑著,宜慎择而久任之,以责成功。其十曰议修德。大略谓上初膺天命,宜益修孝悌恭俭之德,以副四海之望而致中兴。翌日降出议国是、巡幸、赦令、战、守五劄子,馀皆留中。次日与执政同奏事于内殿,进呈议国是劄子,上曰:「今日之策正当如此」。以次进呈四劄子奏事讫,公留身奏上曰:「臣愚瞽,辄以管见十事冒渎天聪,已蒙施行五事。如议本政、久任、修德三事无可施行,自应留中。所有议张邦昌僭逆及受伪命臣寮二事,皆今日刑政之大者,乞早降处分」。上曰:「执政中有与卿议论不同者,更俟欸曲商量」。公曰:「张邦昌僭逆之罪显然明白,无可疑者。当道君朝,邦昌在政府者几十年,渊圣即位,首擢为相,奉使虏中。方国家祸难之时,如能以死守节,推明天下所以戴宋之义以感动其心,虏人未必不悔过而存赵氏。邦昌方自以为得计,偃然当之,正位号、处宫禁者月有馀日。虏骑既退,四方勤王之师集,邦昌擅降伪诏以止之,又遣郎官分使赵野、翁彦国等,皆赍空名告数百道以行。迨彦国等囚其使而四方勤王之师日进,邦昌知天下之不与己,不得已乃请元祐太后垂帘听政而议奉迎。邦昌僭逆本末如此,而议者不同,臣请备论而以《春秋》之法断之。若都城之人则谓因邦昌立而得生,且免取再科金银而德之,若元帅府则谓邦昌不待征讨遣使奉迎而恕之,若天下则谓邦昌建号易姓,其奉迎特出于不得已而愤疾之。都城德之、元帅府恕之者,私也;天下愤疾之者,公也。《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而必诛;赵盾不讨贼,则书以弑君。今邦昌已僭位号,贼退而止勤王之师,非特将与不讨敌而已,其罪为如何?昔刘盆子以宗室当汉室中衰,为赤眉所立,其后以十万众降光武,而光武秪待之以不死。今邦昌以臣易君,其罪大于盆子,不得已以身自归,朝廷既不正其罪,而又尊崇之,以为三公郡王,参国政,此何理也?议者又谓邦昌能全都城之人与宗庙宫室,不为无功,而陛下登极缘邦昌之奉迎。臣皆以为不然。譬之臣之室家偶遭寇盗,主人之戚属悉为驱虏,而其仆欲奄家室奴婢而有之,幸主人者有子自外归,迫于众议,不得而有,乃欲遂以为功其可乎?陛下之立乃天下臣民之所推戴,邦昌何力之有?臣于劄子中论之详矣。方国家艰危,陛下欲建中兴之业,当先正朝廷,而尊崇僭逆之臣以示四方,其谁不解体?又伪命臣僚一切置而不问,何以厉天下士大夫之节?执政中有议论不同者,乞降旨宣召,臣得与之廷辨。如臣理屈,岂复敢言」?上许之,乃令小黄门宣召黄潜善、吕好问、汪伯彦再对。上语之故,而潜善主之甚力,诘难数四乃屈服,然犹持在远不若在近之说。公曰:「邦昌当正典刑,何远近之有?借使在近,当幽絷而反尊崇之如此,何也」?潜善不能对。上顾吕好问曰:「卿在城中,知其详,谓当如何」?好问曰:「邦昌僭窃位号,人所共知,既已自归,惟陛下裁处」。又引德宗幸奉天不挟朱泚行,后以为悔,以附会潜善不若在近之说。公曰:「吕好问援朱泚以为例,非是。方德宗之狩奉天,朱泚盖未反也。姜公辅以其得泾军心,恐资以为变,请挟以行,德宗不听而其后果然。今邦昌已僭逆,岂可使之在朝廷,使道路指目曰『此亦一天子』哉」?因泣拜曰:「臣不可与邦昌同列,正当以笏击之。陛下必欲用邦昌,第罢臣,勿以为相,无不可者」。上颇感动,而汪伯彦亦曰:「李某气直,臣等不及」。上乃曰:「卿欲如何措置」?公曰:「邦昌之罪理当诛夷,陛下以其尝自归,贷其死而远窜之,受伪命者等第谪降可也」。上曰:「俟降出卿劄子,来日将上取旨」。翌日,同执政进呈,潜善犹左右之,乃以散官安置潭州。次呈议伪劄子,上曰:「国家颠覆,士大夫不闻死节,往往因以为利,如王及之坐蕃衍宅门诟詈诸王,余大均诱取宫嫔以为妾,卿知之否」?公奏曰:「自崇、观以来,朝廷不复敦尚名节,故士大夫鲜廉寡耻,不知君臣之义。靖康之祸,视两宫播迁如路人然,罕有能仗节死义者。在内惟李若水,在外惟霍安国,死节显著,馀未有闻。愿诏京畿诸路询访,优加赠恤。如王及之、余大均,朝廷见付御史台推鞫,必得其实。臣闻方金人欲废赵氏,立张邦昌,令吴幵、莫俦传道意旨,往返数四;王时雍、徐秉哲奉金人旨追捕宗室戚里,令居民结保,不得容隐,以袂联属以往,若囚系然。其后迫道君、东君、后妃、亲王出郊,皆臣子之所不忍言。又受伪命,皆为执政。此四人者宜为罪首」。上以询吕好问,好问以为有之,得旨皆散官,广南远恶州军安置,馀以次谪降。内王及之、余大均、胡偲、陈中等以赋滥系御史台,候结案日取旨。李若水已赠官外,霍安国赠延康殿学士,有死节者令诸路询访以闻。上曰:「卿昨日内殿争张邦昌事,内侍辈皆泣涕,卿今可以受命矣」。公拜谢曰:「自非陛下英睿天纵,岂能决断如此?天下不胜幸甚。臣虽愚陋,敢不黾勉自力,以图报称」?因为上言:「今日国势比之创业为尤难,正赖陛下刚健不息,以至诚恻怛之意加之,不为群议所动摇,先其大者、急者,而小者、缓者徐图之,信任而责成功,臣乃得以竭尽愚虑,以裨补万一」。复奏曰:「人主莫大于兼听广视,使下情得以上通。陛下即大位已踰月,而检、鼓院犹未置,恐非所以通下情而急先务者」。上曰:「屡语执政,犹未措置,卿可即施行」。公因请置看详官两员,于侍从职事官中选兼,应士民上封事,俟降出签拟可施行者将上取旨。有旨兼充御营使,以覃恩告廷转正奉大夫,进封开国公,加食邑一千户,食实封四百户。时六月六日也。是日同执政对于内殿,公奏上曰:「以今日国势而视靖康间,其不逮远甚,然而有可为者,陛下英断于上,而群臣辑睦于下,庶几革靖康之风而中兴可图。然今日之事,须有规模而知先后缓急之序。所谓规模者,外禦强敌,内销盗贼,修军政,变士风,裕邦财,宽民力,改弊法,省冗官,诚号令以感人心,信赏罚以作士气,择帅臣以任方面,选监司郡守以奉行新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修,然后可以议兴举而问罪金人,迎还二圣,此规模之大略也。至于所当急而先者,莫先于料理河北、河东两路。夫河北、河东者,国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后中原可保而东南可安。今河东所失者忻、代、太原、泽、潞、汾、晋,其馀犹存也。河北所失者不过真定、怀、卫、浚四州而已,其馀中山、河间、庆源、保塞、雄、霸、深、祁、思、冀、邢、洺、磁、相、信安、广信二十馀郡,皆为朝廷守。两路士民兵将,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坚,皆推豪杰以为头领,多者数万,少者亦不下万人。如此知名字者已十数处,朝廷不因此时置司遣使,有以大慰抚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恐为金人所困,粮尽力困,坐受其敝。两路军民虽怀忠义之心,使救援之兵久而不至,危急无告,必且愤怨朝廷,金人因得抚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于河北置招抚司,河东置经制司,择有材略者为之使,宣谕陛下德意、所以不忍弃两河于夷狄之意。朝廷应副钱粮告敕,有功者即命以官,其能保全一州、收复一郡,随其高下以为节度、防禦、团练使,如唐方镇之制,使自为守。非特绝其从敌之心,又可资其力以禦敌,朝廷久远无北顾之忧,此最今日之先务也」。佥议亦颇以为然。上曰:「谁可任此者」?公奏曰:「陛下傥采用臣策,臣当询访其人,续具奏」。既退,询于士大夫间,多谓张所可以招抚河北,傅亮可以经制河东,公亦颇闻其为人。张所者,山东人,当靖康间为监察御史,朝廷以金人再犯阙,欲割弃河北,既遣使矣,铁骑薄城,京师围闭。所在围城中,独上言乞以蜡书募河北兵,渊圣许之。蜡书至河北,士民皆喜曰:「朝廷欲弃我于夷狄,犹有以张察院欲救我而用之乎」?应募者凡十七万人,故所之声满河北。部勒既定,会都城破,谋弗果用。上即位于南都,所首至行在见上,论列且条具应募首领姓名人数、合措置事件以闻。朝廷欲以为郎官,奉使河北,以董其事,会所以察官上章论黄潜善及兄潜厚奸邪不可用,恐害新政,潜善引去,上留之,乃谪所凤州团练副使,江州安置,是时公未至行在也。故众谓招抚河北非所不可。然公以所尝论潜善之故,颇难之。不得已一日过潜善阁子中,相与欸语曰:「前日议置河北招抚司,搜访殊无人可以承当,独以张所可用,又以狂妄有言得罪,傥能先国事,后私怨,为古人之所难,不亦美乎」?潜善欣然许诺。乃荐之于上,且道潜善意。上悦,有旨借所通直郎、直龙图阁,充河北招抚使。遣使臣赍劄子召对,摹画称旨,锡五品服,内府赐缗钱百万,以备募兵半年钱粮,给空名告千馀道,以京畿兵千人为卫,将佐官属听自辟置,一切许以便宜从事。有朝请郎王圭者,真定府人。真定府既破,率众数万保西山,屡胜金人。闻上登极,自山塞间道来,其所谋正与朝廷同,能道河北事尤详,有旨除直秘阁、招抚司参谋官,使佐所。傅亮者,陕西人,以边功得官,谙练兵事。靖康初至京师上封事,请以亲王为元帅,治兵于河朔。其冬复有荐者,再召之,亮至而都城已破,率陕右、京西勤王兵三万人首至城下,屡立功。统御将佐士卒如古人,斩斩整一,无敢犯令者。上即位,亮诣行在,召对,除通直郎、直秘阁。而亮之为人气劲言直,议论不能屈折,执政不喜之,除知滑州。滑两经残破,无城壁,亮上疏自陈曰:「陛下复归东都则臣能守滑,陛下未归则臣亦不能守也」。执政摘其语,以为悖傲不逊,降通判河阳府。公至行在,亮已行,使人召之乃来,与语连日,观其智略气节真可以为大将者,欲且试之,乃荐于上,以为河东经制副使,而以观察使王𤫉为使。𤫉亦陕西人,累立边功,佥谓在武臣中可用者。上宣谕亮前疏中语,公广上意而奏曰:「人臣论事,言不激切不足以感动人主,激切则近谤讪,故昔之听言者必察其所以,如果出于谤讪,何所逃罪?至于有所激而云,则必恕之以来谠言。如周昌之对高祖,刘毅之答武帝,皆人之所难堪者,而二主恕之,以其有所激故也。亮之言如此,但欲激陛下以归京师耳,非有他故,愿圣度有以含容之。且人材难得,而将帅之材为尤难,如亮者今未见其比,异日必能为朝廷立大功。气劲言直乃关陕气俗之常,不足深责」。上乃许如所请,并召对,赐亮五品服,与兵万人、告敕、银绢与川纲之在陕西者,诏京西、陕西漕臣应副粮草,馀如张所已得旨而遣之。初,公建议以料理河北、河东为所当先者,适后宫降诞皇子,率执政入贺,公奏上曰:「皇子降诞,考祖宗故事当肆赦,陛下登宝位赦已旷荡,独遗河北、河东,而不及勤王之师,天下尚觖望。夫两路为朝廷坚守,而赦令不及,人皆谓已弃之,何以慰忠臣义士之心?而勤王之师虽不曾用,在道路半年,擐甲荷戈,冒犯霜雪,亦已劳矣。疾病死亡者不可胜数,恩恤不及,后日复有急难,何以使人?愿因今赦该载德意」。上嘉纳,故皇子赦于二者尤详。又请降诏褒慰两路守臣将佐军民,谕以朝廷措置救援不弃之意。又诏自今有能收复两路已陷州军及救解急危、保全一方、功效显著者,并除本处节度、观察、防禦、团练,依方镇法。命使臣赍夏药遍赐两河守臣将佐,命榷货务印造见钱钞,遣使赍送两路州郡。命降见钱钞三百万贯付河北东路、陕西路漕司,广籴应副两路。命起京东路夏税绢于大名府桩管,川纲、河东衣绢于永兴军桩管,以待两路支俵。于是两路知天子德意,人情翕然,蜡书日至,间有破敌捷报,虏人围守诸郡者往往抽退,且山寨应招抚经制司募者甚众。而潜善建议,令马忠将所部兵,会雄州弓箭手李成所募兵凡五万人,捣虚入界,虏必释诸郡之围以自救。公曰:「今日士怯兵弱,恐未可深入,莫若使之与张所协力,先复浚、卫、怀三州,而真定可复」。潜善坚执其议,上可之。公不欲力争,乃以忠为河北经制使,而以张换副之。换者,陕西人,质朴有谋而善战,其材远胜于忠。既使副忠,又令与张所相应援,而换亦以公之策为然。公尝论京西、河北为金人盗贼侵犯,有能以死固守而保全一方者,有贼未至而先遁遂失守者,谓宜褒黜。有旨各增一官,或与职名,或落职。有许高、许亢者,防河而逃遁,会言者论列,编管岭南,至南康军且欲为变,守倅以便宜诛之而待罪。众谓擅杀为非是,公曰:「渊圣委高、亢防河,付以兵将甚众,贼将至而先走,以铁骑五百自颍昌趋江南,沿路劫掠,甚于盗贼,朝廷不能正军法,而一军垒守倅敢诛之,必健吏也。使后日受命捍敌者知退走而郡县之吏有敢诛者,其亦少知所戒乎?是当赏」。上以为然,乃命各转一官。时开封留守阙官,公以为留守非宗泽不可,力荐之。泽至京师,果能弹压抚循,军民畏爱,修治城池楼橹,不劳而办,屡出师以挫贼锋,虽嫉之者深,竟不能易其任也。是时除侍从卿监郎官管职以补班列之阙及召赴行在者多未至,而行在官出自围城中者多求东南差遣,上命公草诏以戒谕之。其后许翰至,公荐之于上,谓翰外柔内刚,学行纯美,谋议明决,宜在左右参决大政。上亦喜其论事,乃以为尚书右丞。初,汴河上流为贼所决者数处,闭塞久不合,纲运不通,命都水使者陈求道等措置,凡二十馀日而水复旧,纲运沓来,间拨入京师,米价始平。又于两京城外及沿汴至泗增巡检,商价始通,人情渐复旧。命进奏院邸吏分番赴行在,朝廷差除镂板传报外路,增置马递铺,命令始通。纲运入京者还载诸部公案图籍赴行在,官府始有稽考。盖行在草创,凡百皆逐一施行措置,悉此类也。又进呈三劄子,一曰募兵,二曰买马,三曰募民出财以助兵费。上皆以为然。又议措置控禦,修举军政,谓宜于沿河、沿淮、沿江诸路置帅府,要郡、次要郡使带总管、钤辖、都监,以寓方镇之法,许其便宜行事,辟置僚属将佐以治兵。又命招置新军及御营司兵,并依新法团结,五人为伍,伍长以牌书同伍四人姓名。二十五人为甲,甲正以牌书伍长五人姓名。百人为队,队将以牌书甲正四人姓名。五百人为部,部将以牌书队将正副十人姓名。二千五百人为军,统制官以牌书部将正副十人姓名。有所呼召,使令按牌以遣,而逃亡死伤皆可周知。三省、枢密院同置赏功司,置籍以受功状,三日不检举施行者必罚,受赂乞取者行军法,许人告,遇敌逃溃者斩,因而为盗贼者诛其家属。凡军政申明约束及更改法制者数十条,皆敕榜通衢,将士观者皆奋厉。公又奏宜诏诸路州县以渐修葺城池,缮治器械,有旨依奏。又奏步不足以胜骑,而骑不足以胜车,请以车制颁于京东、西,使制造而教阅之。因绘图进呈,有旨令御营司制造阅习。诸将皆以为可用,乃颁降两路,委提刑司总领之。又奏于沿江、沿淮州郡置造战船,因其俗之所宜,招募水军,平居许其自便,有故则纠集而用之,逐时教阅,量行激赏,得旨如所请。又询访陕西、山东及诸路武臣材略可用者,以备将佐偏裨之用,有旨皆召赴行在。自六月初至是凡四十馀日,措置边防军政之类始渐就绪。是时朝廷议遣使金国,公奏上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孝悌之至可以通于神明。今陛下以上皇、渊圣远狩沙漠,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思迎还两宫,致天下养,此孝悌之至,而尧、舜之用心也。今日之事,正当枕戈尝胆,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使刑政修、中国强,则二圣不俟迎请而自归。不然,使冠盖相望,卑辞厚礼,朝迎暮请,恐亦无益。今所遣使,但当奉表通问两宫,致思慕之意可也」。上以为然,命公草表并致书二虏酋,乃以周望、傅雱皆借官为二圣通问使,赍表及书以往。又奏曰:「陛下当艰难时,为臣民之所欣戴,纂承大统,宜降哀痛之诏,以感动天下。具言金人不道,赖天下士民同心协力,相与扶持保守,以致中兴者。按其所言,次第行之,无为虚文,务施实惠」。上乃命公撰拟诏文进呈颁降。又具劄子乞省冗员以节浮费,上命中书条具,乃诏省台寺监官以繁简相兼,复开封府官旧制,减学官员额,罢提举常平司并归提刑司,罢两浙、福建市舶司并归转运司,复幕职曹官旧制,非万户县不置丞,罢吏员三分之一。又请以三省堂吏依祖宗法转官,不得过朝请大夫,初陈乞出官止为通判,应宰执子弟以恩数带贴职及待制以上并罢,宰执及见任宫观待阙未有差遣,京朝官以上俸钱并减三分之一,有旨从之。是时剧贼李昱扰山东,杜用起淮南,李孝忠乱襄阳,皆遣将讨平之,其馀降者十馀万。一日论及靖康间事,上曰:「渊圣勤于政事,省览章奏有至于终夜不寐,而卒有播迁之祸,何也」?公奏曰:「渊圣在东宫,令德闻于天下,及即大位,适当国步艰难之时,勤俭有馀而为小人之所惑,故卒误大事。人主之职但能知人,虽不亲细务,大功可成」。上以为然。公因论「靖康之初,金人犯阙,中国所以应之者得策凡二,道君内禅一也,渊圣固守二也。使其后更得一策,中国可以无事,而和战两者皆失之,遂致大故,而夷狄之患至今为梗。方金人初犯阙,提兵不过六万人,既薄城下,累日攻击,知都城坚而士卒奋励,不可攻,则遣使厚有所邀求而请和。臣献策渊圣,以谓金人之所邀求有可许者,有不可许者,宜遣使者往来欸曲与之商议,俟吾勤王之师既集,然后与之约,其可与者许之,其不可与者坚执而勿许,则约易成而和可久。当时不以为然,一切许之,其后果不能如约,遂再入寇,此失其所以和也。勤王之师集于都城四面者三十馀万,臣献策渊圣,以谓兵家忌分,宜使节制归一,用周亚夫困七国之策,以重兵与之相临,而分兵收复畿邑,使无所得粮,俟其困而击之,一举可破。当时不以为然,置宣抚司,尽以勤王之兵属之,故姚平仲得先期举事,而朝廷惩劫寨小衄,不复议兵,敌退又不肯邀击,遂使金人有轻中国之心,而中国之势日弱,此失其所以战也。一失机会,悔不可追。今日机会尤不可失,愿陛下以靖康为鉴,审处而决断以应之,庶可以成功」。上曰:「靖康之初能守,而金人再来遂不能守,何也」?公奏曰:「靖康之初与靖康之末,其势不同,条目甚多,臣请论其大者。金人初入寇,未知中国虚实,亦无必犯京阙之意,特中国失备,无兵以禦之,故使得渡河以至城下,而粘罕之兵亦失期不至;及其再来,两路并进,遂有吞噬中国之心。此其不同者一也。靖康之初,贼至城下,不数日间勤王之兵已集;及其再来,敌已围城,始以蜡书募天下兵,遂不及事。此其不同者二也。靖康初,贼寨于西北隅,而行营司出兵屯于城外要害之地,四方音问络绎不绝,勤王之兵既集,贼遂敛兵不敢复出;其后再来,朝廷自决水以渰浸京城西北,瀰漫数十里,而东南不屯一兵,使贼反得以据之,故城中音问不传于外,而外兵亦不得以进。此其不同者三也。渊圣即位之初,将士奋励用命;其后赏刑失当,人心稍解体。此其不同者四也。金人围城之初,城中置措有叙,号令严肃,昼夜循抚,未尝少休;闻其后无任责者,贼至造桥渡壕,恬不加恤,以十万人登城,将士遂溃。此其不同者五也。臣在枢密院时,措置起天下防秋之兵,降诏书已累月,及臣宣抚河北,即诏减罢太半。盖朝廷专恃和议,以谓金人必不再来,一切不为之备。故靖康之末不能守者,势不同而患祸生于所忽也」。翌日奏事,因裒聚靖康初建议措置、与金人约和、用兵次第劄子及朝廷分置宣抚司指挥、后在宣抚司论不当减罢防秋之兵章疏进呈,上皆命留中。公因奏上曰:「靖康间虽号通言路,然台谏官议论鲠峭者皆远贬,其实塞之也」。乃纳劄子,劝上以明恕尽人言,以恭俭足国用,以英果断大事,上皆嘉纳。与执政同奏事,因纳劄子乞减上供之数以宽州县,修茶盐之法以通商贾,刬东南官田,募民给地,仿弓箭刀弩手法养兵于农,籍陕西保甲、京东西弓箭社,免支移折变而官教阅之,又请于陕西、河北东路、京东西置制置使,以远近相应援,有旨皆付中书省条具,进呈取旨。其后遂置诸路制置使,而馀事以公罢政,皆不果行。初,公尝从容奏上曰:「朝廷外则经营措置河北、河东以为藩篱,葺治军马,讨平贼盗,内则修政事,明赏刑,皆渐就绪,独车驾巡幸,所诣未有定所,中外人心未安。夫中原者,天下形势根本,一去中原则人心摇而形势倾矣。臣尝建巡幸之策,以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今纵未能行上策,犹当适襄、邓间,示不去中原,以系天下之心。近日外议纷纭,皆谓陛下且幸东南。果如所言,臣恐中原非复我有,车驾还阙无期而天下之势遂倾,难复振矣」。上曰:「但欲迎奉元祐太后及津遣六宫往东南耳,朕当与卿等独留中原,训练将士,益聚兵马,虽都城可守,虽金人可战」。公再拜赞上曰:「陛下英断如此,乞降诏以告谕之」。乃命公拟撰诏文颁降,榜之两京,读者皆感泣。后半月,上忽降出手诏,欲巡幸东南以避狄,令三省枢密院条具合行事件以闻。公极论其不可,且言:「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起于东南则不足以复中原而有西北,盖天下之精兵健马皆出于西北,一委中原而弃之,岂惟金人将乘间以扰关辅,盗贼且将蜂起,跨州连邑,陛下虽欲还阙不可得,况治兵胜敌以归二圣哉!惟南阳光武之所以兴,有高山峻岭可事控扼,有宽城平野可屯重兵;西通关中,可召将士;南通荆湖、巴蜀,可取财货;东达江淮,可运粮饷;北距三都,可遣救援。暂议驻跸,自冬徂春,两河措置就绪,即还汴都,策无出于此者」。上乃收还巡幸东南手诏,令与宰执商议。翌日再具劄子,援楚、汉荥阳、成皋间,曹操、袁绍官渡事,论天下形势于上前。且曰:「今乘舟顺流而适东南,固甚安便,但中原安则东南安,失中原则东南岂能必其无事?一失机会,虽欲保一隅恐亦未易,臣诚不敢任此责。且陛下既已降诏独留中原,人心悦服,奈何诏墨未乾,失大信于天下?愿断自渊衷,以定大计」。上乃许幸南阳,将以秋末冬初择日启行,而潜善、伯彦阴以巡幸东南之计动上意,其议颇传于外。客或谓公曰:「士论汹汹,咸谓密有建议者,东幸已决,南阳聊复尔耳,盍且从其议乎?不然,事将变」。公曰:「天下大计,在此一举,国之安危存亡,于是乎分,成命已行,傥或改易,吾当以去就争之。且上英睿,必不为异议所惑。不然,吾可贪禄保身、虚受天下之责哉」?然自是虽未尝有改议巡幸之命,而初公每因留身奏事,从容论治体,及有所规谏,虽苦言逆耳,上皆嘉纳,至是,陈奏当世急务、拟进指挥多不降出,及每批出,改易已行指挥颇多。公知谮愬之言,其入已深,一日留身奏上曰:「臣近日屡烦宸翰改正已行事件,臣逐一按据辨明,幸蒙圣察,又所进拟措置机务多未蒙降出。顾臣孤拙寡与,独荷陛下特达之知,忌娼者多,恐阴有谮愬而离间臣者。夫君子、小人,势不两立,治乱安危,系其进退,在人主有以察之而已」。因出劄子,极论君子、小人之理,以谓:「臣昨日奏事,论及人主之职在知人,虽尧、舜犹以为难,诚能别白邪正,使君子、小人不至于混殽,然后天下可为。伏蒙宣谕,『知人亦非难事,但考其素行则知之』。窃仰圣训,诚得知人之要」。且言:「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持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愿致察于此」。上慰谕曰:「无此,但朕思虑偶及之耳。其馀章疏见省览,非晚降出」。公拜谢而退。至八月五日,告廷迁公银青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加食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而除潜善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既命两相,则潜善显沮张所而罢傅亮,公以去就争之,遂定进退,虽知堕潜善策中,盖势不得不然也。初,张所既受招抚使之命,建言乞置司北京,候措置就绪即渡河,移司恩、冀,以图收复。而权北京留守张益谦奏招抚司搔扰,不当置司北京,故附潜善、伯彦,相与谋为此奏以沮张所而惑上意也。公奏曰:「张所画一乞置司北京,候措置就绪日渡河,今所尚留京师以招集将佐,故未行,不知益谦何以知其搔扰而言不当置司。方时艰危,朝廷欲有所经略,益谦小臣,乃敢非理,公然沮抑,此必有以使之者」。上乃令降旨招抚司依画一置司北京,就绪日疾速渡河,张益谦令分析以闻。既劄下矣,枢密院复以益谦申状将上取旨,凡千馀言,痛诋招抚司。后数日乃关过尚书省,公始见之,乃以枢密院画旨并尚书省元降旨挥同将上进呈,与伯彦悫争于上前。公奏曰:「张益谦所奏,尚书省已得旨行下,而枢密院又别取旨痛诋訾之,不过欲与益谦相表里,以细故而害大计,沮抑张所耳。沮抑张所,有何所难,致误国家之大计,将谁任其责」?伯彦茫无所对,第云初不知尚书省已降指挥。上乃令枢密院改正,依前降指挥施行。既不得逞,即又为傅亮之争。初,王𤫉、傅亮既受命为经制使副,即画一申朝廷,以谓「河东州县多为金人所陷没,至于陕西接连如河中府、解州亦为所据,与陕府相对,以河东为界。今经制司所得兵才及万人,皆乌合之众,其间多招安盗贼溃散之兵,未经训练拊循,难以取胜,乞于陕西置司训练措置,招募陕西正兵及将家子弟,结连河东山寨豪杰,度州县可复即复之,可以渡河即乘机进讨收复」。有旨从之。才十馀日,枢密院取旨令留守宗泽节制,即日过河。亮申「今欲即令过河,无不可者,但河外皆金人界分,本司措置全未就绪,既过河后,何地可为家计?何处可以得粮?乌合之众,使复为金人之所溃散,何自可以得兵?亮等不足惜,第恐有误国事」。公将上进呈,奏曰:「经制司军旅未集,遽违前议,不恤其措置未办集而驱之使渡河,正所以为贼饵,不见其利也。且亮等受命而行才十馀日,岂可使以为逗遛,不若只依前降旨挥为便」。潜善、伯彦执议,圣意颇惑,依违不决者累日。公留身极论其理,具言:「潜善、伯彦始极力以沮张所,赖圣鉴察之,不得行其志,又极力以沮傅亮。盖招抚河北、经制河东皆臣所建明,而张所、傅亮又臣所荐用,力沮二人,乃所以沮臣,使不安其职。臣每见靖康大臣不和之失,凡事未尝不与潜善、伯彦商议而后行,不期二人乃误用心如此。如傅亮事理明白,愿陛下虚心以观之,则情状自见」。上曰:「俟批出,只令依元降旨挥于陕府置司」。至翌日批出,乃云傅亮兵少不可渡河,可罢经置司,赴行在。公留御批,将上奏曰:「臣昨日论傅亮事,已蒙宣谕,俟批出依元降旨挥。继奉御批,乃罢亮经制使,不知圣意所谓」。上曰:「亮既兵少不可渡河,不如且已」。公奏曰:「臣论傅亮,乞依元降旨挥,非谓不使之渡河。缘军旅未集,驱乌合之众渡河即成孤军,必为金人所溃。此必潜善等以私害公,阴有以荧惑圣听,欲以沮臣使去耳。圣意必欲罢亮,乞以御批降付潜善施行,臣得乞骸骨归田里,非敢轻为去就。更望陛下留神熟思之,使亮不罢,则臣何敢决去」?因再拜榻前,上犹慰谕,谓不须如此。公退,闻亮竟罢,乃入表劄求去,上遣御药宣押赴都堂治事,复入第二表劄,皆批答不允。翌日,遣御药宣押赴后宫起居,随宰执奏事讫,公留身,上曰:「卿所争事小,何须便为去就」?公奏曰:「人主之职在论一相,宰相之职在荐人材,方今人材以将帅为急,恐不可谓之小事。傥以为小,臣以去就争之,而天意必不可回,臣亦安敢不必去」?因再拜榻前,复奏曰:「臣以愚惷仰荷眷知,初无左右先容之助,龙飞之初,首命为相。潜善、伯彦自以谓有攀附之功,方虚位以召臣,盖以切齿。及臣至而议论伪楚、建请料理河北河东两路、车驾巡幸宜留中原,皆与之不同,而独陛下嘉纳听从,固宜为其媢嫉,无所不至。臣独立群枉之中,独赖陛下察之,得以尽其区区之愚。如傅亮之事,晓然无可疑者,又不蒙圣察,是臣荐进人材不足用,议论国事不足采,其失职大矣,岂敢复任宰相哉?方朝廷承平无事之时,宰相犹可尸禄,今艰难多故之秋,当惜分阴。臣自度终无以当陛下之委任而副天下之责望,敢久居此以妨贤路哉?且臣尝建议车驾巡幸不可以去中原,潜善等必以此动摇圣意,故力沮张所、傅亮而去臣。臣东南人,岂不愿奉陛下顺流东下为安便哉?顾车驾巡幸实天下人心之所系,中国形势之所在,一去中原则后患有不可胜言者,故不敢雷同不说,以误大事。愿陛下以宗社为心,以生灵为意,以二圣未还为念,留神于此,勿以臣去而其议遂改也。臣仰荷天地之德,虽去左右,岂敢一日忘陛下?不胜犬马依恋激切之至」。因泣辞而退,遂上第三表劄。客或谓公曰:「公决于进退,于义得矣,顾谗者不止,将有患祸不测,奈何」?公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吾知尽事君之道不可,则全吾进退之节而已,祸患非所恤也。畏祸患而不去,彼独不能讽言者诋訾而逐之哉?天下自有公议,此不足虑」。翌日降麻告庭,除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杭州洞霄宫,加实邑七百户,食实封三百户。时八月十八日也。以九月半抵镇江府,闻辛道宗之兵变于秀州,宿留不行者半月。闻其掠毗陵,焚丹阳,遂以客舟由外江以归梁溪。而言者又言公遣弟纶与贼通,且倾家赀以犒贼,为绯巾数千顶与之,朝廷不复究问其实,有旨落职,令鄂州居住。附会时宰者尽形于制词,谗谤如此,自非上恩保全,有以照见其无他,虽欲处江湖之善地岂可得,而纶亦且死于非辜矣。公荷上知遇,付以国事,当轴秉钧才七十有五日而罢。既罢之后,张所亦以罪去,傅亮辞母病不赴行在而归陕西,招抚、经制司皆废,车驾遂东幸,而两河郡县皆陷于贼。金人以次年春扰京东西,深入关辅,残破尤甚。凡募兵、买马、团结、训练、车战、水军之类,一切废罢。中原盗贼蜂起,跨州连邑,朝廷不能制,率如公之所料也。二年十月,有旨谪降官不许同在一州,移公澧州居住。会有上书讼公之冤者,复有论列。十一月,责授单州团练副使,移万安军安置。三年,行次琼州,三日而德音放还,任便居住。四年,自岭表访家鄱阳。未几,挈家还邵武。七月,复银青光禄大夫。绍兴元年三月,提举杭州洞霄宫。九月,复资政大学士。
马忠落龙神卫指挥使降充经制副使制 宋 · 汪藻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六五、《浮溪集》卷九
朕于将帅,待之至者所以责其忠,望之深者所以必其胜。具官某粤从小校,擢领中权,宠任兼隆,在廷莫比。谓能夙夜分朕顾忧,乃无多算之奇,莫止偏师之败。全军退舍,坐失事机。宜镌卫帅之崇,仍损使权之重。再稽朕命,军有常刑。
滇南怀古六首选三 其一 宁州李刺史毅 清末至民国 · 袁嘉谷
七言律诗 押东韵
统兵持节镇南中,典午河山道不通。
万里孤臣挥血泪,一军娘子扇雄风。
岘山惠泽思羊祜,越隽声威服马忠。
天女城边馀战迹,荒原秋草夕阳红。